红鲤鱼与绿鲤鱼旅游

没什么非说不可

一见如故(台风)·番外零(三)

番外爆了字数,我该写完一起发上来的,但我今天写不了了,我好难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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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台变了。

 

当他们两个因为在哪儿睡觉的问题在灶间对峙的时候,他清晰的意识到,明台已经不怕他了。

 

他不想挨着明台睡。夜晚时,他总是格外软弱,格外疯狂,既然情根深重不能除尽,只能伪装得厚一些。

明台一开始说要去藏书间睡时,他有些心疼,想着不过委屈明台一晚,哪里料到这小子是一招以退为进?之后假称熬粥,装作烤火,实际是在用自己来要挟他:老师,你不愿意和我一起睡没关系,我理解,我尊师重道,肯定不会让您受委屈,但藏书间太冷,书台太硬我又睡不着,起来烤烤火,顺便给您熬个粥,您有什么要批评的?

 

如今不过秋末十月初,而且藏书间和主间墙板一样厚,盖的毯子也一样厚,同一个人,怎么可能在主间睡的像猪一样,在藏书间就冻的睡不着觉?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。

 

这是明台用自己来逼他,赌的就是他会心疼。

 

明台看着他,“我不可能让老师去睡那一间的。”

他也看着明台,“别胡闹,你从小高床软枕,睡不习惯很正常。这里我看着,你现在就去床上睡觉。”

 

走到这一步,他不是不能翻盘,只要坚持下去不松口就行,论顽固,这世间没多少人能赢他。

 

他瞪着明台,明台竟然放松的笑了,“老师,我说过了,我不可能让您去睡那一间。”

 

他看着明台,很多话就在嘴边,他还可以再挣扎几句,但大势已去。

 

最终,他说:“那就挤一挤一起睡床吧。”

 

这一回合,明台赢了,不是赢在进退得宜、出招妥当,也不是赢在找到了他的软肋、抓住了他的痛脚,而是赢在气势,赢在终于不怕他了。

 

他在军校的时候就教过明台,外在条件重于内心,要善于利用自己的外在条件。外在条件指的不仅仅是外表,而是对方获得的你的所有信息的总和,这包括了你的出身履历、你的个人喜好、你的人际关系,还包括对方根据这些而对你形成的笼统印象。明楼是怕他的,因为明楼见识过他干的那些事,那些事情超过了明楼的预计、踩过了明楼的底线,令明楼害怕,这个印象就会深深留在明楼的脑海里,令明楼一直忌惮他。于曼丽是怕他的,起初是因为他握着于曼丽的生死,后来是因为他知晓她不堪的过去,最后演化成单纯的害怕他。

他知道明楼在背后叫他疯子,他知道几乎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外号,某种程度上,这个结果是他自己推波助澜而成。疯子不是夸人的话,会令人对他产生畏惧。与他同一战线的人畏惧他,会更听他的话,上令下达更加顺畅;与他不同战线的人畏惧他,会夸大他的能力,继而过度反应,可能就会弄巧成拙被他利用。

明台也怕他。因为他把明台从香港带到军校的时候,打碎了明台的所有依赖——家庭带来的保护。之后,他用几次鞭子和糖的戏码加深了他在明台心目中的权威形象。明台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,不会承认畏惧他,而是用尊敬老师的名目把畏惧包裹起来。先前几次他虚张声势,逼着明台屈服于他的决断,也是仗着余威犹在。

 

可现在明台不怕他了。

 

不知是该赞一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还是该叹一声师道尊严之不存。

这一局,他认输了。

 

“老师,别为难自己了,你当我没发现吗,身边有人您根本睡不着。”

 

他已经认输了,而明台还不放过他,得寸进尺。

输就得认输,输也要输的从容。他瞪着明台,“不过是些臭毛病,早就该改了。”

 

明台还是看着他,笑着,但不接话。

 

难道明台还指望着他心甘情愿、扫榻以待?!瞪鼻子上脸!非得狠狠收拾这臭小子一顿,让他知道天高地厚!

他伸出手,指着明台刚要发火,就被明台一把握住了手指:“老师我把柴火熄了就过去。”

他暗自憋气:明台这一手,倒是玩得游刃有余!

 

 

如果说硬挤进他的家门住下,还非得分走他一半的床算得上是得寸进尺的话,明台接下来的举动就是得尺进丈,得丈进里。因为明台丢了全部的行李,还不能出门,又穿不进他的衣物,从头到脚一应都得他去置办。明小少爷开出的长长的单子,令他想起在军校里收到总部送来的罐头时,郭骑云叹了一声“真有钱。”

这小少爷命好啊,他一边感叹着,虽然他现在花的都是明楼的钱,但也看不下去,忍不住划去了几行,可倒也没舍得把明台要的厚棉布换成他穿惯的土布。

等东西买回来了,明小少爷按图索骥,发现东西不全,又来闹他。鸡飞狗跳之下,他又想起军校里第一次听明台给家里打电话时,电话那头明台大姐喋喋不休的关心和嘱托;还有订婚典礼上,花园洋房,觥筹交错,明台一身西服是桑蚕丝织成的绒地缎花,他的心就软了。他是穷苦出身,一同从军的袍泽升迁发饷总是变着法的打扮自身,他却不爱人模狗样装上流社会那一套。可明台不一样,这是正正经经的大家少爷,如今落难,他也舍不得看明台节衣缩食。心里头怜惜都藏在心里头,表面上,他还是一样训斥着明台铺张浪费,吵吵闹闹的,最终,该买的都买了,该买好的,也都买了好的。

 

开始他以为明台不过逗留一周,没想到后来明台的小组重建了,明台也没走。

 

每一天他走出家门,外面的世道还是兵荒马乱、民不聊生,可他回了家,关上门,像是把那些苦难都关在了外面似的,赋闲无事的明台闲不住,不是琢磨吃食、研究衣物、翻看闲书、折腾家里的摆设,就是拖着他,要他教写毛笔字。他从没过过这样的日子。究竟是生活本身那些琐碎的鸡毛蒜皮里就藏着这么多的快乐,只是他古板无趣从不知道?还是因为心里的人就在面前,朝夕相对,青菜豆腐吃到嘴里也是甜的?

他从没过过这样的日子,做梦梦到的都没这样好。每一天走出家门,他都跟自己说:这是最后一天。这一天过完,他就把房子留给明台,自己另寻去处。毕竟由奢入俭难,活的太好,会消磨他的赴死之心;也会让明台对他生出亲人的依赖。但每一天晚上,挨着明台入睡,他都无法克制内心的软弱:再过一天,只一天。也许明天明台自己就说要走了呢?他像个着了魔的赌徒。他赢了一局,他该见好就收,可却忍不住再赌一局,就一局,他比谁都清楚这样下去早晚会输得血本无归,长痛不如短痛。

 

可他上了瘾。

 

他每天算计着日子,又刻意忘记日子。十月二十八日那天,明台给他过生日,他又被逼着记起了日子。

明台住进来,是十月一日,今天是十月二十八日。他已经逃避现实半个多月了。

 

去年十月二十八日,他在第六次推演死间计划,指望着扭转第三战区颓靡的局势。

而今年,两天之前,第三战区浙江绍兴沦陷。

 

他自倒了杯酒,一饮而尽,自嘲地说:“又虚度一载啊。”

 

明台也没说话,一顿饭吃下来有些压抑,他看着满桌佳肴,知道明台花了心思,却被他扫了兴,心里有歉意,当明台说要送他一道菜当做寿礼时,他点了头,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做出些高兴的模样。

 

没料到,明台做的是甑糕。

 

甑糕,是他对家乡久远的记忆里,少许的亮色。他家穷,供他读书全靠节衣缩食,寻常赶集时小孩子都能问父母讨一块,可他不能。只有生辰日,父亲才会特意早起,去买人家甑口第一勺:为了葡萄干多,他爱吃。

 

他听着明台长篇大论说着如何查书、如何凿甑,心里突然害怕明台。

 

自打明台住进来,椅子添了两把,窗棂纸换过新的,几案上养着花,灶台边常备了鸡汤,床褥添了不下五层,他衣柜里土布的旧衣悄无声息的换成了厚棉布的。

他每晚都睡的很好。

他每天都发自内心的笑。

 

这不是他先前预估的样子,他对自己的生活完全失去了控制,只因为他的生活里多了一个明台。

 

他害怕这样的明台。

 

“明台,我一生,家资清贫,一事无成,你这样……我还不起。”

这话从心底涌上来,还没来得及过脑子,就说了。

 

“一个人如果真心实意的对另一个人好,那么他一定不是图一份回报,图您能开心而已。”

 

他不敢开口,他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掩下泪来。

 

他还有资格开心吗?

 

他知道他没有这个资格,他以前也从不奢望这个。他以前设想过,如果真有那一日,天下太平,而他还活着,就做个乡间教书匠,给幼童开蒙,逢年过节祭拜先行的袍泽、师长、学生。有时他又真的想去死,唯有牺牲才对得起那些同样牺牲了的袍泽、师长、学生。可这一刻,他那么想活下来,他那么想自己能有资格开心。

 

他那么想待在明台身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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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我讲讲我吧我好难受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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